《丝竹》:李渔讲女子乐器演奏美学
李渔对于音乐艺术有极深的造诣,他年轻时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戏班李家班,携带姬妾家眷跋山涉水到各地游历演出,晚年时,他把自己的戏剧艺术理论与生活演出经验加以总结,就有了《闲情偶记》这部著名的讨论生活艺术的书,其中的《丝竹》篇表达了他对于管弦音乐与生活艺术的诸多独到见解。所谓“丝竹”,分别指琴瑟琵琶之类的弦乐器与箫笛之类的管乐器。在中国传统文化与生活艺术中,丝竹之乐具有重要的地位与影响,许多文人墨客都为此写下了精妙的诗词篇章。如白居易写《长恨歌》,其中有诗句“缓歌慢舞凝丝竹,尽日君王看不足”,写出了皇宫里歌儿舞女随着舒缓悠扬的琴箫之声而轻歌慢舞的情景;《琵琶行》中感叹“浔阳地僻无音乐,终岁不闻丝竹声”。可见上至宫廷贵妃,下至民女商妇,丝竹之音与美女佳人总是如影随形的。丝竹不仅在日常生活中极为常见,在舞台表演中更是不可或缺。李渔作为明末清初的一位戏曲大家,对女子丝竹之乐有其独特且系统的看法。在《丝竹》一文中,李渔以“丝”中的琴、瑟、琵琶、弦索、提琴为例,“竹”中的箫、笛、笙为例,分别讲述了女子和这些乐器的审美关系。
“丝竹之音,推琴为首。”李渔认为乐器演奏的弦乐中“琴”当属第一。琴乐从古相传至今,“已变而未尽变”。如果女子学琴,可以陶冶其性情,使其因此而变得温柔可人。所以李渔说:“欲置温柔乡,不可无此陶熔之具”,意思是男子如果想每天都在温柔乡中享受,就不能没有这种可以陶冶女子性情的乐器。
人人都知道琴声最佳,但并不是人人都有耳福得以享受琴声,因为琴这种乐器,“学之最难,听之亦最不易”,学起来难,听起来也最难领会。既然琴学着难,听懂也不容易,那么谁家主人如果让自己的姬妾学琴的,就应该先问问自己是否会弹琴。为什么姬妾学琴要主人先会弹琴呢?因为只有“主人知音,始可令琴瑟在御,不则弹者铿然,听者茫然,强束官骸以俟其阕,是非悦耳之音,乃苦人之具也,习之何为?”李渔认为,只有主人懂音乐,才能让姬妾弹奏琴瑟。如果主人不懂音乐,那么即便姬妾弹奏出悦耳的琴音,听琴的人茫然不知其意,还得勉强自己凝神听琴直到曲终,这悦耳的琴音也不再悦耳,听琴就成为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了,既然如此,学琴欲作何用呢?
“学之最难,听之亦最不易”,李渔的这句话指出了听琴者即欣赏者也应具备音乐素养的重要之处。那么为什么强调琴声“听之亦最不易”呢?原来李渔认为,“琴音易响而难明”,就是说琴声奏响是很容易的,但听懂却不容易。如果听琴的人没有学过琴,那么他就听不懂,所以说“非身习者不知”。那么谁能听懂这奏响的琴音呢,是那些学琴的人、善弹琴的人,也就是李渔笔下的“惟善弹者能听”。“伯牙不遇子期,相如不得文君,尽日挥弦,总成虚鼓”,李渔认为,如果弹琴的人不能遇到懂琴的知音之人,那么就算他们整天在拨弄琴弦也只是空谈罢了。
伯牙子期之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源于《列子 汤问》:“伯牙善鼓琴,钟子期善听。伯牙鼓琴,志在登高山,钟子期曰: ‘善哉,峨峨兮若泰山’;志在流水,钟子期曰:’善哉,洋洋兮若江河。’伯牙所念,钟子期必得之。”后来钟子期身死,俞伯牙“破琴绝弦,终身不复鼓琴,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也”。历史上关于知音相遇的另一则佳话就是司马相如“琴挑文君”的故事。《史记 司马相如列传》记载:“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,好音,故相如缪与今相重,而以琴心挑之。”新寡的卓文君喜爱抚琴,司马相如便以琴音向其表达了爱慕之意。由此可见,能懂得对方琴音的,只有知音和自己深爱的人。
李渔以其多年的艺术实践和生活经验,发现这世上“善弹者多,能听者少”,即学琴的人多,“能以此行乐,不愧文君、相如之名者绝少。”那么怎样才能成为一位“善弹者”呢?李渔认为,“若使主人善操,则当舍诸技而专务丝桐”,意思是如果想要让这家的主人擅长弹琴,那么他就应该舍去其他的技艺,专心致志学习弹琴。人们常用“琴瑟和鸣”形容夫妻关系和谐友爱,因此就有了诸如“妻子好合,如鼓瑟琴”、“窃窕淑女,琴瑟友之”之类的说法。李渔认为,“琴瑟非他,胶漆男女,而使之合一;联络情意,而使之不分者也”, 琴瑟是让男女如胶似漆结合如一的事物,又是可以联络他们的感情,让他们永不分离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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